童年哪愛吃苦瓜 (作者: 沈繼緣)

~１~
小時候，最愛甜食。記得媽媽有次弄了個麥芽糖夾餅乾，我吃得津津有味，樂了半天。一日，表弟來訪，他說雪糕才好味。我說不。你來我往，居然打了起來。那時候，我以為，麥芽糖餅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美食。




小學時，數學很差。那時學習成數表，要背九因歌。懶惰的我，捱到六六三十六，便說夠用了。任憑媽媽威逼恐嚇，我就是不背。後來媽媽說，肯背就有麥芽糖。饞嘴的我，給輕易利誘了。



那年考試，我數學拿A，老師很驚訝；不過，我亦因此多了兩顆蛀牙。



天真的童年，一味愛甜，哪愛吃苦瓜？



溫室中呵護，不須抱負，我是我天下。



今穿梭奔波忙碌再沒暑假，辛勞孤單記掛，始明白他人成功有代價。



回首青葱歲月 少年意氣風發



~２~




轉眼間，上了中學，認識了兩位同窗，志強和宇軒。志強剛轉校過來，家很窮，不久前才從臨屋區搬上公屋。他英文很差，但進步很快，初時經常不及格，兩年後就拿了全級第一。



宇軒家境富裕，自幼習琴，更是學校的游泳健將。身材健碩，樣貌英俊，很受女同學歡迎。



至於我，我讀書沒有志強專注，體能不及宇軒強健。但是，我有一項專長──我能吃辣。胡椒、辣椒、咖喱、芥辣，我都愛添上厚厚的一層。



電視廣告說：吃得辣中辣，方為真好漢。我對自己比人更能吃辣，很是自豪。



有次吃雲吞麵，我故意在他們的麵加了很多辣椒油。看見他們辣得難受的樣子，我心裏沾沾自喜。



我們三人畢業後各奔前程。志強在港大學醫，宇軒到英國念法律。而我，總算托賴進了城大，修讀會計。



青葱的灑然，志氣少年，哪個愛聽話？



心急想脫俗，萬千注目，吸引那個她。



當天的壯志滿懷青春籌碼，只愛雪月風花，沒耐性鑽研乘除減或加。



~３~



到了會考，上中文課時，老師興致勃勃地講起國酒的種類。我只知道可樂、雪碧、檸檬茶。茅台花雕二鍋頭？「老土！」是這堆中文名詞的唯一形容詞。



入了審計這一行，神州穿梭人來往。遠赴昔日塞北之地，寒風澟烈。眼前熊熊篝火，老人低聲唱歌；沙啞的嗓喉，彷彿是在訴說他那如煙的往事。一飲而盡，酒入愁腸。風聲蕭蕭，大地蒼茫，思索無語。



即刻的虛甜，不須拖延，可會感動嗎？



七識皆飄然，味色糾纏，牽扯人心吧？



醇厚爽淨還是甜綿與淡雅，發酵沉澱昇華，空杯餘香悠長回味留下。
懷大悲栽種 在絕處開花



~４~



通宵奮戰，翌日夜深才回家。走進家旁食店，才坐下。「靚仔，食咩？」聲如洪鐘的夥計榮叔已過來放下清茶。我拿起老式餐牌，點了碟涼瓜斑塊。「哈哈，識貨！」小時候，我很討厭他那無聊的答訕。出來社會做事，卻彷彿明白了什麼。



榮叔說他將快退休了。這許多年不改鄉音，卻原來已灰白雙鬢。



快過年了，抬頭看着晚間新聞報道年宵。商販今年不賣桃花，竟都改賣洋紫荊花！一名商販還很興奮地說：「後生仔女，特別好賣！」



真心愛惜這狹處逢生洋紫荊的花，不需要貼在嘴巴，亦不必在臉上掛。輕輕雙手拈着往心瓶放下，悉心愛護牽掛，自能體會它的精緻幽雅。



心藏晶凝花瓣，無畏母樹縱使倒下。懷大悲栽種，在絕處開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