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代 (作者: 岑繼元)

上海會否取代香港成為金融中心，對我這個入行年資尚淺的會計師來說，並不重要。最重要是將來即使上海變成了金融中心，我這位香港仔，還有否生存價值，能否在上海這處地方求生？




人在上海



在上海「呆」（或「獃」，只知道念dai，但中文字應該是那一個，到現在還搞不清楚）了兩年多，我基本上已經當自己是上海人，或大陸人。香港電視冇睇，新聞亦已經事不關己，最重要是，自己的做事方式以及價值觀，亦已經被他們同化。



例如軍法統治。



在香港，大家文明人，就算老闆要伙計做事，都會客客氣氣。個別老闆就算再難服侍，頂多大聲說幾句，始終當你是一個人。但大陸，可能被帝皇統治了五千年，現在依然是變相的帝制，只不過帝位是襌讓，而非由子女繼承。眼見各位大陸老闆軍令如山，草菅人命的氣焰，久而久之，令我們這類香港讀番書的小輩，都變成相當暴戾。最直接的反映，就是在餐館大嗌「服務員」。聲調愈來愈大，語氣愈來愈重。有時，我會不自覺問，幾時我彷彿變了另一個人。



在大陸做一個核數師，到盡江山落後地區，嘗盡民間草民美食，更見盡各式千奇百怪的賺錢及使錢手法。起初一兩次，還會問「這行不行？」，又或者當是audit finding，詳盡記錄來龍去脈，讓經理定奪。但久而久之，當全世界人在你耳邊說「大陸是這樣的」「香港的方法在此並不適用」「這個區是容許這樣做。你有本事，直接去問政府部門」。漸漸地，我亦分不清究竟對或錯。



前輩高人教落，audit 最高本領，並非發現問題，而是在問題出現後，無人能夠算在你的頭上－這就是所謂audit risk。驟耳聽來，打了個突。但想深一層，一間大陸公司，體積龐大，你又有什麼本事可以明白每項細節？就是這樣，漸漸地我被同化為，由找尋問題，變成找尋不在場証據。



當我覺得自己變成了大陸人之後，我就問，將來在上海這個金融中心，我還有什麼位置？最近四年，在上海搵錢的確易如反掌。同我一起入職的幾位大陸同事，每人手上起碼有兩層樓揸手。你會問，上海房價如此厲害，是他們剛畢業的大學生能夠負擔嗎？你有所不知，這幾年，他們所賺的出差費，加班費，算起來，隨時高過一名初級主任。加上他們平時使費特平，要買樓做業主，輕而易舉。我們還在留意太古城南豐新邨，暗忖自己如何籌夠首期，他們已經有樓揸手。由五千蚊一平方米，到現在升至三四萬，他們已經發大達。



香港「玩完」？



這批有樓、有錢、有膽色、有人脈網絡，懂說上海話（我識聽唔識講），又曉國情的地道金融準才俊，將來上海就是他們的天下。我們？其實是他們的踏腳石。有時候，個別幾位大陸同事的英文，的確未必流利，要覆美國的電郵，是由我們待勞。但其他工作，他們所做到的，與我們香港人完全沒有分別。再加上將來香港上市公司都可以由內地人包辦，難道我們讀完大學，當了個勞什子會計師，只淪為當人家的翻譯？再者，我們英文亦非什麼好貨色，就算做翻譯都未必有路數。



每次我見身邊的大陸同事，走吓一個，走吓又一個，自己都不是味兒。他們若非出國留學，就是到什麼上市國企上班，又或者到外面的顧問公司、基金公司，轉型去也。他們個個春風滿面，躊躇滿志，大把世界。而我，每日卻擔心幾時會被counsel out，香港能否買樓，在上海還有沒有工做，相比之下，就算香港未被上海趕上，香港人老早已經逐漸被取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