會計師北上回憶錄 (作者: 陳啟仁)

十年，差不多長駐上海足足有十年，超過我四分一的人生時間。有人說，做人要講「命水」及際遇，大概我這十年，與部分香港人都有類似地方。



1999年吧，如果大家並非八十後的年輕人，相信都會記得，那是一個黑暗年代。專業人士，包括會計師都相當難搵工，轉行跳槽不用想。那時我是一名小小會計師，在會計師樓當小經理。老闆今朝要你上廣州，下午就要拿着回鄉證過關。



注意，當時還是用一本本的回鄉證，要蓋印那種，的確是收到「柯打」後，即刻「飛的」回家，執行李攞回鄉證，下午即時搭火車到羅湖，在深圳火車站搭車到廣州開工。那段時間生活飄泊，但其實還算開心。



變成大半個內地人



與一班年紀相若的同伴搏殺，過程沒有外界想像中痛苦。當然，如果是到內蒙古的煤礦開工，是另作別論。就在那一年，公司上海辦事處請人，反正當年與女朋友分了手，「一枝公」到上海工作都無傷大雅。



最記得幾名同期香港調往上海的同事，情如家人。每逢過時過節，互相到大家的家裏煲湯煮飯，又或者打邊爐，直情是重溫大學生活。



慢慢地，我亦開始融入了當地社會。不單只是上海辦事處的本地員工，更包括經常見面的客戶，以及平常認識的內地朋友。逐漸發覺自己與香港愈來愈遠，變成了大半個內地人。



以往在鹿港小鎮食消夜，還會拿一份《東方日報》看看。但之後，對香港已經愈來愈疏離，只會關心中央有什麼政策出台，影響自己的生計身家。例如買樓限制、交稅、十號文等等。最初來上海時，講國語是給其他同事最佳的娛樂材料。但久而久之，我有時返香港都會衝口而出講國語。



拜港交所（388）規則所賜，上市公司要有一名合資格會計師，我從會計師樓跳槽到一間內地民企工作。老細是名不學無術、但渾身是膽的潮州人。說話非常大聲，講電話尤其是。他數口甚精，以高薪拉我過檔，看得出是極不情願，但因為上市要求，沒有辦法。



要有危機意識



我明知這份工隨時有被炒危險，但在會計師樓繼續用時間賣錢，又沒有upside，幾錢人工有數得計，寧願博一博。反正我眼見許多「符符碌碌」的行家，過檔搞完IPO之後，都已經「發晒達」可以退休。趁自己年紀仍然年輕，三十幾歲唔博等幾時，一於辭職過檔。



香港會計師並非大哂，潮州老闆沒有你仍然是大老闆，他對我毫無感情，只不過是投行叫他請我，他才就範。將來他有毛有翼，一腳踢走我，再搵內地親信接手，毫無難度。



事後證明，我這種危機意識非常正確。港交所取消合資格會計師的要求，我們的功用只不過將盤數轉成IFRS，隨時可以換人頂上，這是後話，當時我亦沒有想得如此詳細。只知道要令潮州老闆開心，當我是自己人，讓我有啖飯食。



所以，我花在招呼這位老闆的時間，隨時比計數的時間多。平日見投行的場合，全部到齊之餘，還在散會後向老闆作簡報，讓他舒舒服服，發號師令。晚飯之後，陪他唱歌飲酒之後，再返屋企答email，早上再跟投行、律師開會，這些都是經常發生。



返大陸工作是拿自己的肝出來搏命，我就連整副軀體都拿出來「哂冷」，不成功，便成仁。 上市之後賺了點錢，我選擇買樓。可能我天生較為保守，而且買股票要金睛火眼睇住，我能力有限。我第一棟樓在浦東，離陸家咀十五分鐘車程。100多萬買入，現在升至400幾萬。雖然我現在有三層上海樓，但浦東這一棟甚有紀念價值，仍在放租。



明日世界是你們的



總結一句，我糊裏糊塗算是夠運，沒有想得太遠，只想把眼前的工作做好。平日相約舊同事出來吃飯，他們大多變成了會計師樓老闆，部分已經調往青島或成都。十年前，還會到夏麵館食飯，但自從由吳興路搬到天鑰橋路之後，都少去了；幾個中男中女還是喜歡打港式邊爐。



愈來愈多年輕人上來工作，機會可能沒有以往的多，但我們都是同樣捱出來的。可以肯定的是，今天你們要交的學費，比我們當年要少。



你們較我們聰明，學習速度又快，明日的世界是你們的。